1986年,大三的我在東海圖書館騙了幾位長髮美校花,把頭髮印在影印機上,聲稱是「新媒體藝術創作」。美女通常願意為藝術犧牲,我只花了十幾塊影印費,加上一些理髮店撿來的不明DNA真髮,拼貼成一件作品《髮變2號》,寄去參加雄獅新人獎。
「法式藝評1.0」、「法式藝評2.0」、「水墨版後現代」,「師範現代主義」…都是評審委員。
結果這些評論家竟一致通過《髮變2號》為最高票得主。「法式藝評2.0」用晦澀語法推薦了一位混合媒材獎項,「水墨版後現代」心有不甘,也努力提拔了自家門下「軍中立體派」小將。於是那年雄獅新人獎破天荒出了三名得主,三人分別朱銘版獎座與聯展機會,台灣現代藝術再度進入一段歪風邪氣的多頭時代。
那時雄獅畫廊隔壁剛開一家「雄獅藝術畫店」,展期中我與一位美麗女店長相談甚歡。她只有高職學歷,卻擁有無敵的業務手腕與書香氣質,不久後協助吳清友籌劃了一間叫「誠品書店」的東西——台灣人第一次學會用「逛書店」來體驗生活美學。
後來聽說這位美麗店長當了幾年單身女強人後嫁入豪門,從書店女王進化為生活藝術的代表。有一天我在仁愛誠品的電梯裡撞見她,身邊站著「法式藝評2.0」,手中抱著他們的法式小孩。她優雅地對我微笑招手,那一刻宛如老電影慢放,只有他仍一臉平靜地望向窗外那片法式深鬱的台北天空。
他們離開電梯,我站在那兒,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憂愁——不是對她,也不是對他,而是對那間被美學包裝、卻始終無法說真話的「誠品書店」;一種關於台灣文化中既愛漂亮又怕破壞氣氛的美麗憂愁。
原文出處 陳龍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