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將軍、資本家和神父同坐一桌,他們有什麼共同點?」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美國共和黨在一九八零年代形成的政治力量,雷根總統抓到的這個時代潮流,正是共和黨可以推翻小羅斯福自三零年代起建立的政治大聯盟,所最重要的原因。
這三個人,他們都反對共產主義。
不管是小羅斯福的政治大聯盟,或是雷根的反共聯合,要在行政、立法,甚至是最高法院都能長期掌權,最重要的工作,就是求取不同政治理念、不同族群的最大公約數。將軍要大政府提供資源,資本家要小政府給民間活力,兩者的政治意識型態並不相同。而神父代表的傳統力量、愛爾蘭、義大利移民等族群,又和工會走得太近,和資本家站在對立面。所以要讓三個力量同坐一桌,一定大家都要有所犧牲,而大家願意犧牲的原因,一定是有一個更大的共同敵人。所以作為聯盟的領袖,一定要強化共同敵人的威脅感,而另一方面,則要恩威並施,放出對特定族群的利多的同時,也要拿到相對的讓步。
所以雷根成為近世宗教傾向最保守的總統,反墮胎、言必稱上帝,但他也是對工會最不手軟的總統,聯邦航管罷工,他二話不說,通通開除。雷根的減稅,改變了美國經濟,賦予了美國新的活力,但他也同時大幅投資在國防,重振軍威。
但雷根所有的策略,都繞著反共的主軸。從二戰結束到他上台,冷戰已經打了超過三十年,蘇聯仍然是美國最大的威脅,但也因為共產主義意味著和美國民主自由下的生活相違背,拿反共當策略主軸,相當有說服力,也符合「時代精神」。
因為反對共產主義的集體經濟,所以我們要更加強自由經濟,因為要反對共產主義的擴張,所以我們要強化國防,因為要矯正共產主義的無神信仰,所以我們要回歸傳統的基督教精神。這些清楚的主張,與六零年代以來的社會迷失傾向,有著強烈的對比,因此得到社會認同,共和黨得以建立這個反共大聯盟。從雷根以降所有的總統,就算是民主黨的柯林頓,甚至是歐巴馬,都不能輕易走離這個大格局。
現下的民進黨,也有一個契機可以打造類似日本自民黨的長期執政局面,成立一個雷根一樣的反共大聯盟,有迫切的需要。話說回來,自民黨的一黨獨大,也是得利於民主自由陣營反共的大格局。
一黨獨大的長期執政,需要政黨理念與時代精神相符合,這一點在民主的社會裡,相當重要,因為民主的政黨,並沒有獨裁政權的槍桿子武力,不能強加統治者的意願於人民之上,所以理念,還有政策主軸,都要符合時代精神,才能長期掌權。所以當社會渴望自由的時候,政黨的理念就是要追求自由,當社會期待治安良好的時候,政黨就要把「犯罪與懲罰」掛在嘴邊。政黨的理念,沒有配合人民的渴望,不管多會粉飾太平、操縱媒體,政黨還是遲早會被民眾拋棄。
所以台灣現在的時代精神是什麼?這是一個不容易回答的問題。反共已經過時,不是因為反共不重要,而是共產主義已經破產。民主自由也不能再當神主牌,同樣也不是因為民主自由不重要,而是已經有的東西,不值得一講再講。而民進黨在這幾次選舉用的「抗中保台」,同樣也失去了吸引力,因為一邊一國是台灣社會共識,一樣的話,一直講,有什麼意思呢?
我認為台灣現在的時代精神,在新冠瘟疫之後,已經清楚的浮現,那就是「台灣很好」。台灣有世界一流的健保,台灣有東亞市值第一的台積電,台灣有民主的政治,台灣有便利的生活,台灣有自由的空氣,台灣一切都在上升,都能傲視全球,所以台灣很好,因為台灣很好,所以台灣要繼續投民進黨,才能保持台灣的美好,這就是民進黨所該有的政策主軸。
從這個角度看,民進黨的意識型態,要在不經意中,逐漸地把創黨對抗國民黨時期的左派進步意識型態,慢慢地轉為保守主義。繼續保持現有的生活方式,正是保守主義的經典定義。所以像是范雲那種,還在以為民進黨是進步主義的女權主義者,要慢慢地淡出民進黨的主流。
捍衛現有生活方式,不是進行抗爭、激進改革,而是緩慢溝通、尋求共識、溫和改變。
如果接受這樣的政策主軸,面對中國,台灣要打的牌,不是抗中保台,而是反對改變現狀,反對主動挑釁,更反對與中國任何形式的統合。因為要維持現有方式,保住健保,確保台灣人優先,所以對於任何開放社會的政策,都要反對。台灣可以在經貿上與世界更多的合作,但對於移民政策,反而要緊縮。
台灣要反共,但不是出於意識型態,也不是出於民族主義,而是出於捍衛現有生活方式,因為這才是建立政治大聯盟的最大公約數。台北的外省軍公教和高雄的本土家庭,有很多不同的意識型態,甚至是文化觀,但在幾十年的共同制度下生活,已經有著相同的生活習慣,類似的價值體系,既不同於歐美日,也不同於大中華,這就是現有的台灣生活方式。7-11、捷運、機車、高鐵、政論節目、選舉、健保、上山、下海、地震、颱風等等,都是一樣的生活方式,保衛這個生活方式,是所有台灣人共同的願望,也是台灣現下的時代精神。
在實際戰術操作上,民進黨要搭著這個「捍衛生活方式」的主軸,進行政治操作。比如說,傅崐萁的訪中,就是給民進黨一個好球,民進黨就該大棒一揮,打球打出去。為什麼要開放更多的陸客?台灣不需要,民進黨不但要拒絕,不要怕所謂觀光業者的勒索,反而更要強調陸客過多對台灣的影響,因為陸客太多會改變台灣現有的生活方式。民進黨要不斷地反對國民黨要的親中改變,不斷地繞回這個主軸,必要的時候打出保衛健保牌,才能提醒民眾國民黨的惡。
而要當政治大聯盟的領軸,長期執政,民進黨還要用資源裂解國民黨的地方勢力。這個方式的進行就要恩威並施,一方面打弊,而另一方面招降納叛。傅崐萁用一縣的資源,就可以龔固他的勢力,民進黨用一國的資源,還買不下花蓮的地方派系嗎?這一點恐怕是民進黨最難改變的,因為黨內的進步勢力,仍然把持著相當的力量,要他們轉為保守派,以捍衛現有方式為主軸,好像就會把手弄髒,好像就沒有理想,對他們來說,犧牲太大。
但沒有犧牲,就沒有政治大聯盟,只有抗爭,就只有和權力說拜拜。小羅斯福的政治大聯盟裡有恨死工會的南方保守派,也有恨死白人種族主義的都會菁英,但他們都為了反共和黨而齊聚一堂。為了維持現有的生活方式,一起把國民黨弄垮,一點點犧牲算什麼?還是看著大藍黨、小藍教一起把台灣推向中國的深淵,國破家亡了,自怨自艾的感覺會更好?
原文出處 陳家煜